秦舞陽是誰？是大刺客荊軻刺秦行動的「政治助理」。荊軻故事耳熟能詳，不引述了。

有問：秦舞陽最後怎樣？

荊軻刺秦王結局如何，《史記．刺客列傳》有詳細敘述，最後是「於是左右既前殺軻」，《秦始皇本紀》補敘一筆：「秦王覺之，體解軻以徇」。唯獨是他的「政治助理」秦舞陽的下場並無一語道及，有論者更質疑「是不是大歷史家司馬遷的失職」？

是「失職」嗎？我卻不認為，甚至懷疑司馬遷故意不提。秦舞陽最後當然是要死的。怎樣死法，並不很重要。大概最有可能的推測是：當秦王和荊軻在殿台上上演「大龍鳳」的同時，庭下的衛兵應即時逮捕秦。秦法只有「諸郎中執兵皆陳殿下，非有詔不得上」，詔令並無及於殿下。殿下衛兵也會驚秦舞陽賈其（色變振恐以後的）餘勇，衝上殿台營救荊軻（也是營救自己），所以先限制其活動空間，最後當然是處死的。是立誅還是虐殺，我不知道。

但不知道也沒甚麼所謂。秦舞陽只是一個小人物，雖然「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被燕太子丹差遣協助荊軻，但一早便被荊軻排拒，其庭上表現證明荊軻還是有眼光的。

不要隨便說司馬遷「失職」，因為《荊軻傳》記不同人物的死亡非常詳細。荊軻以外，田光「欲自殺以激荊卿，…因遂自刎而死」；樊於期「遂自剄」；高漸離「舉筑扑秦皇帝，不中，於是遂誅高漸離」。一篇《荊軻傳》中，何止「死得人多」，也「死得人慘」。交代秦舞陽（如何死），近在咫尺，斷無疏忽漠視之理。司馬遷對荊軻事件有深入的考證，《刺客列傳》的太史公曰劈頭指出「又言荊軻傷秦王，皆非也」，足見他掌握故事如何成竹在胸。

司馬遷大概在事件之後加一句「立誅殺秦舞陽」，正如《項羽本紀》中劉邦返營「立誅殺曹無傷」一樣，可以釋去一些疑團。但兩者始終不同。「立誅殺曹無傷」不能沒有，因這反映出劉邦果斷而狠辣性格，秦舞陽沒有接受同等待遇之「合理期望」。

秦舞陽被虐殺，也未必會吧。秦皇帝是做大事的人，深知「政治助理」可有可無，有的更被無故指派，犯事罪不在他。這種「憐憫」的先例在《廉頗藺相如列傳》也能看到。藺相如雖然「玩殘」秦王，最後還不是「卒廷見相如，畢禮而歸之」？

《史記》沒有交代秦舞陽如何死，是一個歷史的留白，其作用就正如水墨畫留白一樣，給人想像的空間。看官慎勿硬要司馬遷填寫空白，「劃公仔劃出腸」這麼不知情識趣啊！

附記：有沒有覺得秦舞陽的名字頗獨特？這令我想起諧音「秦無恙」。我當然不會無聊到懷疑司馬遷杜撰這個姓名來增加歷史記載的戲劇效果，這是對太史公的侮蔑。歷史記載不同寫文章。以前讀柳宗元《鈷鉧潭西小丘記》中所寫「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很懷疑柳宗元杜撰「唐氏」一說，用以澆自己塊磊，這種「合理期望」，並不能移置於秦舞陽名字之中。有這些巧合，其乃天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