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遊」、《逍遙遊》——「無用」是否可為「大用」?

「謎米網」是蕭若元創設的網台,其中的「蕭遙遊」是最受歡迎的節目。

蕭若元在一篇週刊訪問的末尾提到:「人係唔會聰明晒,每個人有唔同聰明,例如我連操控錄影機或者駕駛都唔識,只不過有啲人既(口字部,下同)聰明咁啱發揮在適合地方,咪發咗囉,例如一個寫八股文好叻既人,以前係狀元,依家可能幫人寫信,一個好大隻既喺古代係勇士,依家係搬運工人一樣。」這段說話,用意清晰,例子鮮明活現,用來說理最具說服力。

這裡提到的是人的際遇問題,亦即是得時與不得時的問題。當然即使你得時,也得要有精確的判斷力來做依歸。這又不禁使人想起莊子《逍遙遊》中的一個故事:

宋國有人發明和製造不令手龜裂的藥,世世代代都以漂洗為業。有一個過客聽到這件事,願意用百金來買他的藥方。這條村落的全族人於是聚集商量:我們世世代代都漂洗,所得不過點滴的金錢,現在賣出藥方就可得百金,不如就把藥方賣給他吧。這個過客得到藥方,用來遊說吳王。當時越國人犯境,吳王派他為將領。冬天,吳國和越國打了一場水戰,因為用了不龜手的藥,吳國人大敗越國人。吳王高興,因此割地厚厚賞賜他。由這看來,用這種不龜手的藥,有人得到厚賞,有人卻還世世從事漂洗之業,這就是使用的方法不同的緣故。

這個過客的成功,第一是因為他得時(給他遇到宋國人採用的特殊藥方),第二是他有智慧,二者缺一不可。宋國人就因有前者沒有後者,因而世代操勞。

當然故事說到這裡,大家一定很肯定過客這個人,認為他很成功,同時也很譏笑宋國人了。就正如蕭若元,從他的說話內容和語氣,雖然看不出譏笑,但也應該認定狀元和勇士是成功者,寫信佬和搬運工人是失敗者了。

但且慢,如果認真讀過《逍遙遊》,就知道莊子沒有這種成功和失敗觀。《逍遙遊》一文,用了大量的比較,突出對比大小(以及其他比較)的無聊。例如鯤鵬之大,在蜩與鷽鳩眼中只覺得可笑;大舟和草芥,一大一小,但在水中運行,小猶勝大;朝菌不知晦朔(生命只有一日),蟪蛄不知春秋(生命只有一季),無法和冥靈(以五百歲為春)、大椿(以八千歲為春)比擬,哪長壽若彭祖又算得甚麼?

所以不去想這些問題尚可,一想,就會發覺不知如何應世才叫適合了。所以在莊子眼中,真正逍遙的,是不被外物所拘束,過一種自由曠達的生活。例子?一個巨大的瓠瓜,何不繫著當腰舟而浮於江湖,反而憂心因為太大無處可容;質地差劣的樗樹,最好種在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供人在樹下逍遙寢卧,反為因此不被人所戕害。

所以用蕭公子的標準,「聰明咁啱發揮在適合地方,咪發咗囉」,「發咗」應是成功的標記。但「發」是否無須付出呢?背後應是大有文章的。莊子洞察世情,知道天下無免費的午餐,所以筆下的那隻狸狌特別跳脫生動:「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避高下」但最後是得到「中於機辟,死於罔罟」的結局。說牠聰明反被聰明誤,應該是沒錯的。現今世代,聰明仔聰明女應是不少的,「發咗」的人應該也有些,但也總有想「發」但最後落得狸牲下場的。人如何鋪演自己的生涯,各自得到甚麼結局,就看各自的造化了。以無用為大用,未必人人有這慧根,但人生世相,在複雜的社會中,有時卻很管用。

說了這麼多,最想指出一點是,蕭若元的「蕭遙遊」,和莊子的《逍遙遊》,始終是不同的。

5/5/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