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2015
說話是應該回到九七時推行一系列的教育改革開始。那時的教改,內容包括教學語言政策改為母語施教、中小學實施結龍、引進副學士課程、大學學士課程由三年制改為四年制、中學改為六年制、引進通識教育成為必修科目,以及將中學會考與高級程度會考合併成香港中學文憑考試等。
這樣的改革,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為教學效益設想,用最合理和精簡的制度,改變學習上的壓力,令教學生活變得輕鬆、教學效益更加顯著。
教改理念善良卻時不我與
要詳細拆解是可以的。母語教學,用學童最擅長的教學語言施教,令學習更加容易,思考、分析、解難能力較容易培養,如不計算其他學習功能,應是沒有人可以不接受的。結龍的實施,令小學升中學沒有了樽頸,小學生活會變得更多姿采。副學士提供更多出路選擇,也令第一次公開試失手的考生,能透過另一渠道達到升學理想,不會因一試定生死而增加學習壓力。大學課程三改四,既為中學六年制鋪路,實際也令大學和中學生活各增減一年而提升效益。引進通識教育令學習更靈活,教材切合生活,增加學習趣味。而於兩個會考合而為一,不用三年兩考,舒壓的設想也毋須細表了。
教改如果「成功」,教與學的面貌應該很有不同。但這些設想給怎樣演繹了?母語教學,一推出就焦頭爛額,社會輿論群起攻之。九七年出版的《教學語言強力指引》,不多少時日就失落了「強力」二字,最後連「指引」功能也沒有了。2003年的《檢討中學教學語言報告》,提出英中和中中的上落車機制,還未實行就給2008年的「微調中學教學語言」取代,正式演變成為學校爭逐英語教學的路徑。
結龍政策也令原先思想較單純的辦學者後悔,教學現實是小學生疏懶不得,當然中學也還需要擇優而教。有學校「結龍」之後就「脫龍」,家長誠惶誠恐,迫令教育局在2014年6月宣佈對計劃「微調」(又是「微調」!):結龍學校將於2022學年起在小六設留班位,改變現時學生直升結龍中學的做法。結龍中學亦將於2017學年起保留最多三成中一學額作自行分配,令學校更有彈性取錄外校生。這樣子的結龍,不就是宣佈原先的設想壽終正寢嗎?
副學士一出,就被批評認受性不足,刻薄者甚至譏諷「後花園鍊鋼」,畢業生也發現接駁大學難若登天,用這學歷求職困難,原先讓學習出路多一選擇的設想若有還無。
至於通識教育也產生很大質疑,特別是雨傘運動後有些人認為這科「教壞」學生,要改課程,改為選修,又要改考法,連改卷者也要驗明正身,教學議題不知緣何變成政治議題。
較慶幸的是大學和中學年數的改變,和兩試合一較少受非議,但這只不過是學制的技術性安排,加上世界主流,沒得無聊挑剔而已。
教學重回操練和壓迫的起點
十八年人事幾番新,教學又重回殖民地時代的起點,加上其他因素,壓迫性學習變本加厲,學童身心所受摧殘與時俱進。
要探討事實演變箇中因由,細微之處,恐怕寫一篇博士論文也寫不完。我這裡只摘取「教學市場化」一端淺談輕酌。
教學一牽涉「市場」,不變質者幾稀。「市場」也者,就是學習的表面和短暫效益,蓋過它的全面而長遠的效益。比如說,母語教學的「弊端」,尋常人都可說一大堆,甚麼不能和大學教學語言接軌、影響「搵食」能力之類。但其實英語施教卻骨子裡無時無刻不影響學童整全發展,只是思辨能力、解難能力、推理能力諸如此類,功利社會並不重視,有些更被扭曲了的政治形態視為洪水猛獸。
教學語言另一「市場化」,就是擺明在眼前,英中能招攬更多優質學生,令學校聲譽更高,教學實踐更易。不這樣,本身已是英中學校,連「純英中」(即全面英語教學,包括通識科和一般術科)的標籤也要爭,就著實很難理解了。
結龍中學認為小學生質素下降,拖累中學成績,拆解出來還不是又受「市場化」魔咒影響?中學成績稍為下降,但造就小學生學習壓力舒解,怎樣看都是好壞參半,但落在功利化的辦學者手中就覺得無法接受。最近因TSA(Territory-wide System Assessment,全港性系統評估)而生的測考壓力飽受批評,一種教育局多番申明無關學校評級的低風險考試,也給辦學者理解為寸土必爭的考試,香港小學生應該認命無法接受優質教學。
如果問,一般中學辦學者、家長最關注的是甚麼?我想不用調查,也應是學校的公開試成績了。沒錯,公開試成績主宰教學的主要生態。學校以好成績招徠學生,學校管理者也以好成績來向校董交代。至於教師升職,能博取高合格及優良率也是重要條件。每年中學文憑試放榜,社會不是爭相報道十優狀元,也用擇「星」率來衡量辦學效能嗎?在這些情況下,要辦學者輕率地放下操練考試的教學手法,相信是脫離社會現實的舉措。
教學事業不能功利短視
世上無免費的午餐,凡事有利必有弊。英語教學製造不少頂尖的考試成功者,但也同時令不少學生困擾,無法闖過考試關,令個人自信大受打擊。過重的學業成績要求,令不少有其他運動、藝術、創作天份的學生放棄個人天賦,一生走上一條偏狹的道路。社會上Band 1學校受推崇,同時會出現的是Band 3學校受卑視。辦學者受社會風尚影響,也受個人榮辱影響,有的更受學校有沒有生存空間,甚至教學人員個人職位能否保障的影響,採取壓迫性教學,看重個人得益多過學童得益,無論如何都是人之常情。
只有對教學理想還有多少執著的人,或對子女成長有多種不善而抱怨的家長;或頭腦清醒而知道教學效益不是拿多少個公開試的5**,而著實看重作為一個人的處世價值觀;或更簡單,渴求有一個正常的學習環境;或者更卑微的,教師、學童都不討厭學校,喜歡上課,這樣的教學實踐才有可供誇耀之處。在一個事事講求功利、講求個人榮辱的社會,要學校權力的執掌者較嚴肅理性實踐教育專業,不能說沒有,只能說不多了。「香港教育需要拆牆鬆綁」,說起來多輕鬆,事情的背後卻是重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