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學需要傳承文化——想起汪容甫《漢上琴臺之銘》

22/9/2015

這裡所指的語文,是單指母語的語文,有別於第二語言的外語。也不是要在這裡解說這篇文章,只是中學時代的一篇課文,過去曾經理解和背誦,所以內容點滴,長留記憶之中。

這篇文章是作者汪中(字容甫)記述了到訪漢陽的古琴臺,想起了伯牙和鍾子期「高山流水」的故事,因而抒發了個人的一些感懷。當中有些句子,用駢文句式書寫的,寫得頗為優美,擴闊了想像空間,如:「通津直道,來止近郊,層軒累樹,迥出塵表,土多平曠,林木翳然」、「於以濯足滄浪,息陰喬木,聽漁父之鼓枻,思遊女之解佩,亦足高謝塵緣,希風往哲」、「朱弦已絕,空桑誰撫?海憶乘舟,巖思避雨。邈矣高臺,巋然舊楚,譬操南音,尚懷吾土」等。

清朝散文家也受青睞

較特別的是作者乃清朝的學者、文學家,不是著名的唐宋八大家,在清朝也不是甚麼桐城竟陵之屬,所以並不是中國散文史上的熱門作者,認識的人大概不會很多。就全憑60、70年代的中學中文課程還有選錄作品,所以在當時學童的記憶之中,還可「傳世」。

我不知道那時課程編選的原則,但現在看去,也感到真的很廣博呀,好文章不會輕易遺漏,哪管只是清代一位並不太普及的散文家。

往後的日子,中學課程中,中國語文和中國文學分家了,各自有不同的學習側重點。但中國語文科還有一大批範文,讀起來和文學科也沒有太大的分別。但不管哪科,古文的重心也側重較重要作家,最起碼要是一個流派,才會受青睞。所以清朝的還會選,但都是桐城派的方苞、姚鼐之類,其餘概不錄用了。

再其後,課程發展變化更大了,文學科取消文學史,只餘下寫作和篇章;而要顧及現代文學,古典部份也相對薄弱了。中國語文嘛,2007年的中國語文科已取消考範文,由五卷側重語文應用的試卷取代,稱之為「能力導向」。學生課堂中還會講些範文的,但老師儘管如何努力,學生都不會太重視的,因考試都不考,認真來做甚麼?「中文課」,很多時候就很胡混地渡過。這個中文科教學「災難現場」,在業界多番反映下,課程算是有輕微的改動,重新引入十二篇範文。十二篇中先秦至宋散文多篇,但又不能放棄詩詞,於是雜沓放進一些,就像一個小型點心併盤,看去有些美觀,實情未足裹腹。知情者據課程指引小心計算,發覺新改動中,將來所考範文的內容,大概只佔全卷的6至7分,要學生認真學好這十二篇,或者刻意好好背誦,聲入心通,應該都有些難度。課程發展署的從善如流,原來還是換湯不換藥,「情意導向」真的不要指望。

課程愈發展,愈不重視「中國文化」

但教人感慨的,40多年前還是不折不扣的殖民地時代,在中學課堂中處理國故還有其認真一面,或者直覺認為「好嘢唔好嘥」,讓學生讀多些感性篇章,對人格鑄鍊或有好處。但進入主權回歸後的特別行政區,古典篇章(不要沉重地說「國故」了)原來都不太值得重視,都要讓路給「能力」去「導向」了。但沒有基礎,「能力」如何培養?下筆乾澀的應用文,寫得多熟練還是有些欠缺的。

現在更由於政治原因,香港社會撕裂嚴重,社會上有所謂「本土派」出現,「本土」,就是要在中港融和的過程中給切割獨特的一塊,發展它獨特的面貌。可不可以這樣,是很複雜的政治經濟社會課題,不想討論,但文化的割裂,卻一早存在,並不在「本土派」意識出現之後。看看影響每一個人成長的教學內容和過程,就知道「中國文化」在課程愈修訂就愈見含糊了。政治經濟社會融合,或許還有一定的利益計算,但文化融合,總還有它不怎麼功利的思考邏輯,讓人的精神文明豐盛些,倒也不算苛求。至少,腦海中存在優美的零篇斷句,也不妨害身心發展。

據調查,現在香港人認同自己是「香港人」的多於「中國人」,政治社會經濟的分歧和矛盾愈來愈大,是原因之一,但教學過程中,用學習外語的方法來學習母語,把傳統有思考啟發性和心靈培育功效的範文捨棄,割裂了文化傳承,也有一定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