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確是很奇妙的東西。人靠夢,可以實踐一切的不可能,縱使「成果」會很短暫。
蘇軾就是靠夢,和他逝去十年、朝夕思念的元配妻子王弗相會。《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就記錄了這件事:「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還鄉之夢,原本並不指望得到什麼,可是最想見到的人(可能只是鬼),很自然出現眼前。出現過程並不嚇人,只是一個長髮女子,背向著你在妝台前梳頭。當蘇軾見到真面,不期然就認出是誰,並添了「千行淚」。這景象,怎能在現實生活中出現呢?
還是宋代,詞人晏幾道卻有相反的遭遇。夢是過去式:「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鍾》,下同)但眼前人,是真實的,反為自己並不相信,而要多方「驗證」:「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這是把現實和夢境顛倒了——明明是現實,卻似在夢中。或許這是得到杜甫的「啟發」。杜甫在《羌村三首.其一》中就曾經想證實和妻子亂離中的相逢是真確的,不是夢:「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對夢「規劃」得最稱心的可說是近代女畫家周鍊霞的《慶清平.寒夜》,她清醒時預設了自己和思念的人的夢境:「早些歸去早些眠,夢裏和君相見」、「但使兩心相照,無燈無月何妨」。這樣情深的人,她約會的是誰,也無須細意推敲了。
夢這樣迷人,無怪乎宋詞有常用的一闕,名稱就叫《如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