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爭機制是香港教育死穴

10/2/2017

 最近特首選戰揭開序幕,有意競逐者自然刻意公開自己的施政理念。教育是施政其中很重要的一環,所以參選者都會描述其教育施政大概。有參選者指過去政府在教育政策上做得不理想,假若當選,會在這方面尋求改善。提不出詳細綱領的,最簡單直截,主張廢除TSA,似乎就最得「民心」。

香港教育問題多籮籮,自然很易使人想到教育政策究竟出了甚麼問題。但真的是政策問題嗎?這又不能不使人深入思考。作為「政策」,香港教育也不見得是千瘡百孔吧。我們有很好的學校結構:幼兒教育、小學、中學、大學,層次井。近年因應時代發展,中學有直資學校,大專也加入了副學士及發展多樣化的證書文憑課程,學生和家長的選擇是多了。

我們的學校,也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課程設計,學校教育拾級而上,課程內容包羅廣泛,有中有英,有文有理有商有藝,如果不是「hea讀」,保證完成強迫教育,學生總能拾到些人生依據,足夠將來就業所需。

我們也有一套精密的考評設計,每年公開考試的DSE都運作暢順,能評定不同學科的不同等級,考核結果的認受性也很高。大學根據這些成績「聯招」JUPAS),減少人為意見影響人才的吸納。

在校內也有很到位的學生能力評估,小學有定期的學能測驗,成績協助升中派位。小學和中學也有「全港性系統評估」(TSA),有效評定學生的不同能力,方便教學策略的調配。近年教育局也加強視學,由「質素保證視學」以至定期的外評,給學校的行政和教學人員專業的評估和意見提供,兼起監察學校運作作用。

不能不提的,香港有一大群專業且任勞任怨的教師。他們適應日新月異的教育施政,工作量即使異常沉重,但都用心教學,而且盡量配合學校的要求,為學校的公開試爭取理想成績,其卓著的成就,很多時被學校張貼於學校外牆,為學校的定位廣作招徠。近年出現一大批合約教師,即使教學前途沒有保障,但不願丟棄教席、或排隊參與教育行列者還有一定數目,足證有教育理想的人還有很多,誨人不倦的教育事業還未淪落。

有這些一切,教「政策」還不至於出大問題,需要好好整治吧。我想一直以來教育「政策」的被詬病,並不出於「政策」本身,而是怎樣去實踐這「政策」,或在實踐這「政策」的同時,有沒有扭曲或疊床架屋的成份,令學生和家長飽受壓力和煎熬。

香港教育的「硬件」(即是「政策」)沒太多問題,「軟件」卻很難說。這「軟件」,說穿了就是用甚麼心態與行為去爭取教育的成果,而且最終會調轉頭來影響教育政策。我的題目說是「競爭機制」,嚴格來說競爭不會是一「機制」,但當競爭變成了「機制」,情況就相當嚴重,而且容易產生質的變化。

比如說,要現在的家長用最籠統的說法去指出教育的毛病,我想最大可能就是學童飽受學習的壓力吧。這壓力,有具體的體現,過去是DSE,現在是TSA所以近年爭取廢除TSA可以成為一種社會運動;現在有特首參選人對教育政策沒有太多描劃,但主張廢除TSA原來可作參選的能量,就知問題給簡化到甚麼程度了。

教育的專業者不知說過多少次了,TSA其實只是一項學生能力的評估,在不同階段的學習過程中,掌握一些具體數據,用來調適課程,及改變教學策略。TSA變成操練,就是學校用了「有殺錯冇放過」的理念,凡是牽涉學童數據的測試,不管是否會定學校或學童生死,總之就要加強力度,操練文化因此形成。有校長公開指證教育局會用相關數據來督責學校,這更是把一項沒有操練誘因的測試變成了社會的過街老鼠。評估有問題嗎?沒有吧,有的只是如何去實踐面對評估的措施。

香港教育的諸種問題,TSA這個例子就可做很多層面的推衍。不妨由最基層說起吧。現在的家長最擔心學童進不了理想的學校,因而要「贏在起跑線」。怎樣贏?送子女playgroup是起點Playgroup是進理想幼稚園的踏腳石,由幼稚園而小學而中學,就是這套進階。當然說的簡單,當中需要密集的操練。學生需要學十八般武藝,要通過不同階級的筆試和面試。認的家長要和學生陪讀,考學生就是考家長。

家長都仰望名校,因而需要一早部署。但即使成功進入名校,為免被「睇死」,每次測考都不能放過,力有不逮者要外出找補習,造成補習是一門大生意。每年DSE不知折騰多少學生和家長,因為要求一大學學位,就要努力苦拼,而且沒能進入英中,差不多就象徵升大無望(40%前列學生能讀英中,18%中學生能進大學),形成了社會重英輕中的文化。扭曲學習語言,對學童身心所造成壓力不知有多大,但學生和家長卻甘之如飴,認為是學習成功的標記。

當然更細緻地分,進入理想學校也非萬無一失,還得選讀出路廣闊的學科,要由中學起,一直進大學,當中又自然不了無限量的競逐。

學校為公開試成績也受很大折磨,因這是學校「辦學」是否成功的重要指標,更是向很大部份不熟悉教學原理的校董,說明學校有多大本領的重要內容。近年由於升中人數銳減,學校為收生以至生存苦拼,施加教與學的壓力,更成了獨一無二的秘技。

這些一切,是政策問題,還是實踐問題,不妨深入研究。但事實也不用太「深入」的,政府「大把錢」,如果「應使則使」的金科玉律能挹注在教育施政上,不能說瞬間可翻天覆地,但多少的質變還是有的。

大學學位如增加,DSE的關口能打通,學童面對的困境肯定可改善。實踐證明中文中學的學生還有進大學機會,如大學學位再增加,競逐英中壓力相對減少,家長選校也還可較重視子女實際情況。

中學即使不願意小班教學,但改善師生比例,總可增加老師數目,變相改善教學質素,舒緩學習壓力,也令學校不至被「殺」,校方不用千方催谷成績才能確保學校生存權。類似問題都是可有相同的方向解決的,終歸還是哪個大道理:錢非萬能,但無錢就萬萬不能。

至於不同層次類別的評估,只要不構成過度的壓力,學習還是可以快樂的,學生的童年還有天真活潑的契機。

所以不用侈談甚麼教育政策的改變,把教育還原為真正的教育就可以了。要針對教育的死穴做些工夫,而不是隨便漫無邊際,說說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