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005
很多年前的事了,筆者還是讀中學的時候。那時的國文課,選讀的課文大都是艱深的古典。《論語》《孟子》的節選不用說,就連《大學》、《中庸》也是全篇過錄的。接著是諸子百家,再接著才是各體的古文駢散。印象中唐詩宋詞是沒有收錄的。那時呆頭呆腦的一個中學生,生活物資匱缺,連三餐溫飽也成問題,不用說是斷不會有甚麼獨立思考、批判思維了。老師是逐字逐句解釋,學生低頭做語譯筆記。捱過了《大學》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中庸》的三綱領、六歷程、八條目,便好像「風正一帆懸」,進入些較有豐富人生意涵兼較具抒情色彩的篇章。教完一課,照例回家背誦。於是,積累所致,諸如李陵《答蘇武書》、王粲《登樓賦》、丘遲《與陳伯之書》、汪中《漢上琴臺之銘》……漸漸成了長期記憶的一部份。
教育官僚主宰中文學習
相比於現在的中文課,這無疑是「遠古時代」了。離開了中學,中文課程後來有較大的改動。不知是出自哪位聰明人的腦袋,語文科一分為二,成為了中國語文和中國文學兩科,各自發展不同生計。說就是二科偏重點不同,但教起來哪有分別?像現在語文科中選錄的《廉頗藺相如列傳》,難道語文課中只應強調篇中多文言詞性互通例子,史遷描寫「相如持璧卻立,倚柱,怒髮上衝冠」之類的文學筆觸可視而不見,留給文學科去「分工」嗎?相近似的例子太多了,當然感受最深的不是教書時時要避重就輕,而是:教育行政官僚確有其不可侮的威力了。
最近零七年會考語文新考核方式曝光了,讀到教統局首席助理秘書陳嘉琪博士的推介文章,又有了新的啟發。
單元教學法是語文教學的大規模改動,由傳統的少量篇章的範文教學、公開考試著重篇章內容的考核,轉移到不設指定範文、推薦大數量(初中600、高中300)篇章讓教師自選教授。考試內容也不明確和選讀篇章掛鉤。不知是否受到新建議出籠後教界劣評如潮影響,陳博士的文章很強調兩點:範文學習沒有改變、背誦同樣堅持。比如文章說:「新課程不但沒有放棄範文學習,反之,我們更精選了三百篇參考篇章,供高中教師參考選用。」大概從一般人的認知出發,範文的意義應包括質和量兩個方面:質要好是公認的,但量也得有個局限。三百篇都可選用,似乎很難把三百篇都稱作(典)範(之)文了。「新課程再三強調誦讀和背誦優秀篇章在學習上的重要性。」老師在三百篇中會選教哪篇都不確定,如選是多是白話文,又怎去鼓勵背誦?我看如果真的重視這兩個方面,沿用舊的方式不是更實際、更有說服力嗎?
還有學習中文的動機嗎?
當然,學習成效最終還得取決於學習動機。在香港這個充滿競爭的社會,考試仍主宰學習生涯(尤其是高中)的現實之下,沒有迫切的考試需求和明確的考核方式,學生又怎會漫無邊際地在語文的海洋中泅泳?何況高中課程又不止中文一科。
陳博士的文章說她到學校觀課,從中文老師及校長的回饋、從評鑑研究所得,「很多學生都比從前積極,學校內學習中文的風氣日濃」。我卻有不同的經驗。今年我也有任教中三的單元教學,由於初接觸,於是課本所訂,講讀文章、導讀文章、自讀文章等,都儘量依照詳略不同的需求講授。慣常隔不了多久,學生總會問:這課考不考?怎樣考?我的答覆是:不會直接考了,但你還得讀。學生的眼神是迷惘的,我的心何嘗不也是迷惘的?當然,兩種迷惘是不同的,前者的迷惘是實際的:不考又教?後者的迷惘是虛設的:原先踏踏實實的學習模式,為甚麼給弄成這樣的含糊?
或許我教的學生水平太低、自發學習的動機太弱了,但低的、弱的也應有他們的學習階梯吧。我又想:學習的過程是不是也不應陳義過高?「偃鼠飲河,不過滿腹」,一個人明明一個漢堡飽可以果腹,奈何要在他面放上三十個?才不過中學生而已,難道真的要熟讀範文三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