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2017
到過臺灣的人,都對那裡的書店有深刻的印象。通常發覺,書店是那麼大的,書種包羅萬有。曾經到過臺北的誠品,除了不同類別的書種外,容許那管不是怎麼出名的文學創作陳列。最感動的莫如有一牆壁大書櫃,內裡全是教育學的書——不是普及的教學參考,很多是相當專門的教育研究書籍,其質和量都是香港的無法相比了。
通常第一個會問的問題是:這樣冷僻和專門的書種,會有銷路嗎?第二個會問的問題當然是:所佔空間這麼大,書店如何付得起租金?
但這些無疑都是從香港本位思考問題。沒有對臺灣的書店業做過深入的了解,但相信沒有太多地方,營商要像香港般這麼重視租金成本的。固然,香港寸金尺土,但一種關乎精神食糧與文化傳承的產業,也不至於立錐無地吧。
這些年來,香港的書店是愈縮愈細,而且是愈搬愈高的。很多年以來,「街舖」獨立經營的小書局已經沒有生存空間了。「二樓書店」是取代的經營方式。現在「二樓」也嫌租貴,要生存,一直要往上層搬。不要以為大型連鎖店就經營得住。大商場每一次裝修,或只是每一次重訂租約,照例有大型書店要搬遷,而且一例搬得愈僻,和搬得愈細。
香港書店售賣品什麼最好銷?三種:投資錦囊、旅遊參考和補充練習。看看這類書籍都放在最當眼處,「版圖」遼闊,其他物種都得讓路,不用說像前述臺灣書店中那些較嚴肅題材類別是無法存在了。
香港每年一次書展,更顯行業的庸俗與惡趣。「展」,不要誤解為大型展覽,還不過是展銷場而已。「展」和「銷」,你說那樣較吃重?所以都放滿了有綽頭的書。曾經連「靚模」也覬覦這個市場,「肉白相見」的圖片合集,都是像「書」那麼地「展」。近一兩年潔淨些,但還有那麼多人苦心經營這麼個一年一度:書展前做些新聞題材,到了書展期間便易「發圍」;一年就靠這一個多禮拜,有作家一氣出多本著作,來個大傾銷;當然參考習作、旅遊投資會是上佳的運財童子。最慘是寶貴的紙張材料,書展過後一車一車運到回收商。誰能支付昂貴的倉,去養這不事生產的吃貨?
或者說,商業社會,沒法了。地產霸權,有人不認有,但卻隱隱無敵。香港人也不是說是經濟動物嗎?要這麼多有害經濟活動的「輸」來做什麼?
但書和當中的世界真是沒有用嗎?從來說書到用時方恨少,那也不單出現在投資失利、旅遊碰壁和考試失手之上。這實實在在是一個社會文化質素高低的分野。
文化,是要經積聚、提鍊的,而且也不單限於文字本身,這和藝術、娛樂以及創作息息相關。臺灣文化水平無疑是比香港高的,不單文學——臺灣還算一個大果園,香港的充其量只是一爿僻土。或者說文字煩人,不是人人有書緣。那就說歌唱吧。臺灣歌曲在質和量都是較上乘的。由過往的校園民歌開始,以至多樣化的不同格調的創作,很多不止流行小島上,而且惠及中港。說得出的優秀樂曲不知凡幾,說得出的出色歌手也大有人在。或者說,有唱歌天份的人,大抵就是人口的百分比,總有一定數目的歌唱能手。這是對的,但說到樂曲創作就不是那回事了。有優美的調子,有動人的旋律,有具創意的曲詞,才能成為膾炙。過去香港也有像張學友、譚詠麟、徐小鳳這些優秀的唱手,但如侷促本地創作,沒有把日本和臺灣歌曲譜上廣東歌詞,肯定他們風靡的程度會大減。香港優秀的作曲家有多少?來來去去都只舉顧嘉煇,之外還可以說得出多少個?
歌唱已是一種流行而賺錢的娛樂(藝術?)了,沒有文化的陶鑄,不能出產幾多個上乘的作曲家。而其他藝術,同樣不能在急功近利的土壤中滋長,需要的也是文化的素養和氛圍。連書店這種既寓文化靈魂兼具商業外殼的經營手段,都給弄得這樣寒傖侷促,香港的文化景觀是何等的乾澀,應是心中有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