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詩人竟平淡

龔自珍《己亥雜詩.一百三十》:「陶潛酷似臥龍豪,萬古潯陽松菊高。莫信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說的似乎有點兒焦點不明確。

陶潛很早便立志歸隱。《歸園田居.其一》:「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這樣的自說自話,我是相信的。歸隱和「搵食」,一直有掙扎,到了四十一歲確信「不為五斗米折腰事鄉里小兒」,才毅然隱居。

飽學之士,有用世之志,抱負不抒,當然有感懷的。「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念此懷悲淒,終曉不能靜」(《雜詩.其二》),確是思慮的糾纏,但睡醒了也許又不算什麼。

陶潛自然也有「政治」的一面,比如劉宋篡晉,他改名為「潛」;他寫《桃花源詩》,指明「嬴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因而《桃花源記》假託漁夫得訪桃花源本事設為「晉太元中」,意謂秦亡至晉足有六百年,還有人擇居於桃花源以避秦暴等,都是稍涉「政治」傾向的。但思想表達也不外如是。

對農村生活的嚮往就充滿於作品的表述中。他「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歸園田居.其三》),一整日在田地中?或許是吧。當然有和農村父老的交往:「時復墟曲中,披草共來往」(《歸園田居.其二》),但更多的是撫琴讀書,優悠自得。

不是說詩人沒有鬱結,而且鬱結應是很深沉的。「氣變悟時易,不眠知夕永。欲言無予和,揮杯勸孤影」(《雜詩.其二》),不知有多少個這樣的糾纏著詩人詩緒的夜晚,只能用酒來抒發憤懣。但不能不肯定,憤懣是推動詩人創作的原動力。

偉大的藝術家大都是寂寞的。孤獨時的思考和表達,是偉大創作的來源,過程並不功利,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吟到恩仇心事湧」(《己亥雜詩.一百三十》)的氣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