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我卻很喜歡李義山的詩。
喜歡他,不止是像《錦瑟》這類寫盡愛情的迷離倘恍兼情思纏綿的詩,而是在構句和創意上有極佳創獲的詩。
大家應聽過「靈犀」這詞。聽到「靈犀」,自然也會聯想起「心有靈犀」,或者「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個句子。如果你有點文學常識,應該知道這是李商隱《無題二首.其一》的一句,聯結前句「身無彩鳳雙飛翼」,構成千古傳頌的一個聯句。
相傳犀牛角有如線般的白紋,可相通兩端感應靈異。李商隱很巧妙地把它聯通到愛情上,比喻無須言語也能情意相投。「靈犀」,以至「心有靈犀」,都是很奇妙的創獲。
李的《隋宮》:「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這裡的「玉璽」,象徵權力。「日角」,舊說額骨中央部份隆起如日,喻帝王之相,這是指李淵。「錦帆」,錦緞龍舟。隋煬帝開鑿運河,目的是方便錦緞龍舟巡遊江南。這類只突出了幾個詞語,串成幾個句子,就把隋煬帝不是被李淵崛起征服,不知還會誤盡蒼生多少年這幅歷史畫卷展現出來。
又如《重過聖女祠》:「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寫春日濛濛細雨常灑向大殿的瓦面,整日風兒微弱吹不起祠中的旗幡。「夢雨」、「靈風」,多詩意的構詞;「不滿旗」,多奇妙的構想。
可供徵引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這都說明詩歌經過盛唐的開發,已很難有尋常的創獲,只有精奇的巧思和大膽的設想,才能別開生面。李商隱做得到,做得精妙,這是我喜歡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