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憂患識字始」是蘇軾《石蒼舒醉墨堂》詩中的首句。「識字」,只是掃除文盲的起步,但東坡卻看成「憂患」的起點。原因:識字,最初只解決閱讀的障礙,但一路「讀上去」,慢慢會積累知識,形成個人觀點;再發展下去,學問會成為個人風骨的標記,人生不輕易隨波逐流。但這條道路,很多人的經歷——最少蘇軾如此——就是通往「憂患」之路。
古代當權者最怕手無寸鐵的讀書人、知識份子。中世紀羅馬軍隊攻陷雅典,先宰殺幾個哲學家。元朝分職業等級,五醫六工、九儒十丐,讀書人很明顯不及專業醫師工匠。社會地位壓得低低,就為挫敗其志氣。中國文革時期稱知識份子為「臭老九」,是最需要批鬥的類別,都沿於相同思維。
時代不同了,專業成了「搵銀」的代名詞,文人(或曰知識份子)只能自我作選錯科、入錯行的嗟嘆。在這「識人好過識字」的世代,看到「不賤」的「少年同學」,五陵衣馬是既不可望也不可即的終極懸想。
錢鍾書看透文人的無用(相對於「用人」的「無用之人」),提出語重心詳的忠告:「我們應當毀滅文學而獎勵文人——獎勵他們不做文人,不搞文學」。
大文豪如蘇軾也覺得「人生憂患」始於「識字」,因而把「識字」的目標定為「姓名粗記可以休」(只懂寫自己名字就足夠了),在求「才」(最新名字叫stem)若渴的現代社會看來,倒也有點慧眼和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