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日13,000人參與「新聞界反暴力聯席」發起的「反暴力，緝真兇，保法治」大遊行，強烈要求警方就《明報》前總編輯劉進圖遇襲案緝兇。大會播出劉的錄音聲帶，他說在手術甦醒後，想起在港大讀書時見過的大字報，寫着「真理在胸筆在手，無私無畏即自由」。他寄語傳媒要堅守真道、真理、正義，運用手中的筆，才可發揮真正影響力。

看到這報道，自然使人有興趣知道這兩句話的出處。在我記憶中，這兩句話是民運人士王希哲寫的。但由於時間隔得很久了，已沒法記起他是在甚麼場合、甚麼情況下寫的，就是作者真的是不是王希哲，也不能全肯定。

在網上搜尋，卻赫然指這是毛澤東寫的，是題為《紀念魯迅》的一首詩的首兩句。全詩是：「真理在胸筆在手，無私無畏即自由。時光如濤蕩泥土，砥柱觸天立中流。」

疑團未釋，再搜尋些毛作的資料，在九十年代中期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輯、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詩詞集》中，首次披露毛澤東以詩詞形式論及魯迅的僅見的兩首，是作於1961年題為《七絕二首．紀念魯迅八十壽辰》，其一：「博大膽識鐵石堅，刀光劍影任翔旋。龍華喋血不眠夜，猶制小詩賦管弦。」其二：「鑒湖越台名士鄉，憂忡為國痛斷腸。劍南歌接秋風吟，一例氤氳入詩囊。」

有學者質疑這兩首詩的真偽，但只從詩歌結構與寫法提出佐證，如朱康倬指「堪稱語言藝術大師的毛澤東，不可能如此遣詞用字，有乖語法」，沒有進一步的時地資料考證。

這兩首七絕，對魯迅多所頌揚，和毛澤東一向推崇魯迅沒有矛盾。毛1938年10月9日在陝北公學紀念魯迅逝世一周年大會上發表演講，談到心目中魯迅的崇高地位：「魯迅在中國的價值，據我看要算是中國的第一等聖人，孔夫子是封建社會的聖人，魯迅是新中國的聖人。」

1940年發表《新民主主義論》，更進一步認為魯迅是「中國文化革命的主將，他不但是偉大的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和偉大的革命家……空前的民族英雄。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雖然，據2001年出版的周海嬰著《魯迅與我七十年》記載，1957年毛澤東在回答羅稷南的問題時表示，如果魯迅仍然活着，「以我估計，魯迅要麼是關在牢裡還是要寫，要麼他識大體不作聲」。但這些話，只是假設性的說法，而且說的時候是1957年，政治環境確實是大大不同了。

即使毛澤東頌揚魯迅，並不足以證明《七絕二首．紀念魯迅八十壽辰》一定是他的作品。但「《毛澤東詩詞集》中首次披露毛澤東以詩詞形式論及魯迅的僅見的兩首」的說法，卻足以說明「真理在胸筆在手，無私無畏即自由。時光如濤蕩泥土，砥柱觸天立中流」這幾句詩不是毛澤東的作品了。

劉進圖君在3月12日以《深切治療部的劍膽琴聲》為題發表網誌，其中寫著「彷彿聽到悠揚的琴聲，引領我的思緒輕輕地飄走，從東區醫院的深切治療部病房飄到薄扶林，回到那飛揚跳脫的青歲月，回到港大學生會大樓外的長廊，那裏貼一張海報，是內地民運人士王希哲俊朗憂鬱的臉龐，海報上有兩行大字：『真理在胸筆在手，無私無畏即自由』。」這說法，似乎又曲線地給我佐證我的朦朧的記憶了。

13/3/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