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驅日

錢鍾書《談藝錄》「長吉年命之嘆」條謂「其(按:指李賀)於光陰之速,年命之短,世變無涯,人生有盡,每感愴低迴,長言永嘆」。

按李詩喜用羲和意象,如《相勸酒》「羲和騁六轡,晝夕不曾閑。彈烏崦嵫竹,抶馬蟠桃鞭」詩句,引發錢氏討論「羲和抶馬」故實。

較早採用羲和典故的文學創作是《楚辭.離騷》:「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按王逸注:「羲和,日御也。」《淮南子.天文訓》:「日乘車,駕以六龍,羲和御之。」這都是指古人理解中,羲和(或駕六龍)御日,每天由東至西走一遍,到達崦嵫,是為一天。文學家就在這一天的過程中發揮想象,羲和行走速度,可快可緩,以表達事物看法和內心感受。

屈原無疑希望日行速度是緩慢的,所以有「弭節」、「勿迫」之謂。

但卻有反其道,如《談藝錄》「羲和抶馬」附說所引黃仲則詩「茫茫來日愁如海,寄語羲和快著鞭」(《綺懷》第十六首)、司空表聖詩「六龍飛轡長相窘,更忍乘危自著鞭」(《狂題》第十五首),都是主觀願望日行速度加快,以表達「厭生祈死」的意願。

我認為較「中性」的例如韓愈《秋懷》:「羲和驅日月,疾急不可恃。浮生雖多途,趨死惟一軌。胡為浪自苦?得酒且歡喜。」

韓詩由日行速度之「不可恃」,引發人生一世,無非是「趨死」一途的喟嘆。

有什麼可以解除憂患之思?就像很多詩人一般,唯有借酒消愁而已。

這種思考,看似洒脫,實則消極,盡顯古代知識份子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