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詩是苦是樂?

寫詩應該是苦的,不然,文學世界就不會有「苦吟詩人」這個類別。中國詩人,入得這個類別的有孟郊和賈島。這兩個人並稱「郊寒島瘦」,想想看,必有其共通點。

孟郊被稱「自鳴寒苦」,主要是生活困頓,仕途坎坷。他有機會見到皇帝,沒被提拔,寫了包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兩句詩的《歲暮歸南山》,但卻被皇帝反唇相稽:我那有棄你?是你自己不爭氣吧!

賈島也苦,這出於作詩手法。流傳的推敲這個詞,就出自賈島「僧推月下門」還是「僧敲月下門」的推敲。他用三年揣摩兩個句子的寫法,定稿以後自己也不禁流起淚來。

杜甫寫詩也苦,主要出於對自己執著的要求。「為人性僻耽佳句」(《江上值水如海勢聊短述》),是他自說的。不這麼沉溺(「耽」),不能創造驚人之語。他寫過兩句:「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曲江對酒》),原來前一句最初寫作「桃花欲共楊花語」。他句斟字酌,低首吟誦,改來改去,才臻定稿。兩句相比,當然是前句好過後句了。不「耽」(當然很苦),不會有這成果。

至於嘔心瀝血這成語,也出於創作的過程。嘔心講李賀,說過了。瀝血出自梁元帝《與諸藩令》:「半紙之翰,能下聊城⋯⋯瀝血叩心,枕戈嘗膽。」其實劉勰《文心雕龍.隱秀》也說過「嘔心吐膽,不足語窮」,什麼嘔心呀、瀝血呀、吐膽呀之類,總之寫作為臻完美,硬要和自己身體過不去。

這些無疑都是苦的,但有沒有樂?有的,能夠捱得過苦,寫成千古流傳的佳構,怎會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