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蒼白

29/1/2008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前者引自崔顥的《黃鶴樓》,後者引自范仲淹的《岳陽樓記》。黃鶴樓和岳陽樓分別位於哪個城市?恐怕即時答得出的學生已屬少數。詩和文這些千載傳誦的範文,過去讀中學時是可倒背如流的,自然也感受到崔顥在「煙波江上」的「日暮鄉關」之思,與及范仲淹所抒發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憂國憂民情懷。

及後在中文系畢業,由於寫作上的需要,也嘗試做些文化的考證,投稿到書刋報章去。翻查論述,我發現了崔顥的原詩頭兩句有可能是「昔人已乘白雲去,此地空餘黃鶴樓」;而范仲淹雖寫了流傳千古的《岳陽樓記》,可原來未曾到過岳陽,描述的景致其實只憑觀賞《洞庭晚秋圖》圖意而來。 

探究文化真義

研究過的課題當然還有很多。我不想說這樣的求學的過程真能探究得出文化的真義,但對文化意涵的深入認知,卻無疑豐富了一大段的人生歷程。

早前民政事務局局長曾德成撰文指「國民教育是市民發自本性的訴求,並非強加接受的」,並舉例中華文明有「不盡可供深入鑽研的文化史籍,有五千年可供鑑往知來的悠遠歷史,有無數可供親臨瞻仰的河山勝蹟……」,這是我完全同意的。

不少外國人接觸中國文化,都有博大精深的浩歎,想親近而不可及。有宿緣的或許會夢寐不懈,終身求索。為何作為本國人,國民文化需要作為一個教育議題來提倡鼓動?文化內涵的蒼白,和殖民地教育有其密不可分的關係。殖民管治者用其近乎奴化的手段,使學習者埋首於浩繁的學習材料中,終究不能自脫,就像漢學、樸學埋首於經典義理的考證訓詁、就像科舉考試用形式化的考材桎梏人的思想世界。

打破和祖國文化障隔

國民教育的提倡,最基本動作就是要打破學習者和祖國文化的阻障,從真實的認知過程培養一套鍾愛的情懷。中國有源遠流長的語言、文字、文學、藝術、建築,在在彰顯了高度和深度兼具的精神文明,但放置在殖民地教育餘蠱猶存的氛圍中,無疑誕生出一種隔閡。曾局長說「尋求身份認同是基本人權」,但我們的教育現況,人們不是要設法爭取英語教學,變相模糊了用本國語文學習知識的基本人權嗎?我們的中文課程,不是重點要訓練學生應用中文的實用技巧,變相不提倡透過精研、以至背誦範文,使文化精粹更能保存於學習者思想界域中嗎?我們的高中學制,不是提供了大量實用性科目,但選科的局限,變相使文學、藝術、音樂等較接近文化的科目無地容身嗎?文化的認同——身份認同的一部份——確是遙遠的。

今日,如果你帶學生到武昌、岳陽以及其他歷史名城,很用心介紹這是什麼亭臺樓閣,這是什麼文化遺蹟,學生能夠引發、串連起來什麼具深度的聯想,還是煞有介事,把你細心預備好的背景資料,當做notes、筆記,回家熟誦,應付下一次考試的提問?

日期: | 作者: 鄭楚雄 香港教育 中國文化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