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2/2019
有論者對現今香港教育狀況極不滿意,撰文具體指出各種「病患」,並提出「藥方」,希冀改變。
對香港教育,他的總體看法是「成效一代不如一代」,指出教育失誤,1977年是明顯分界,因這年取消升中試,以學能測驗代替。學能測驗中的文字推理只考中文,不考英文,影響英文水平。現今許多機構聘用新職員,慨歎中英文水平日差一日。
學習成效不彰,據說又因考評當局調整考生及格率平均線,令考試更容易取得好成績。像六、七十年代的考試「狀元」,全港只有一二個,不及現今的多。
文章又把學習效能差,歸咎於直升制度,指學能極劣學生也年年升級(按:事實並非如此)。此外,師道模糊,就連讀大學也好像一定畢業般,學生不用怎麼努力。現今很多學生不認真學習,在學校混日子,起源於教育當局提倡愉快學習,不給學生壓力,造成社會的姑息嬌縱風氣。
說到這裡,似乎自1977年起,教育真是一無是處了。但現實又是否真的這樣,這本就應看看你用什麼量尺來量度教育。歸根究柢一個評鑑準則,就是你想維持精英教育,還是迎著世界發展潮流,讓教育普及化。
如果你很嚮往升中試時代的教育,哪你應該對填鴨式教育沒有異議,甚至會相當珍惜了。其實顧名思義,升中試就是要考核學生能否升中。那個時代社會比較艱難,教育經費不足,當然還因為是殖民時代,當權者不願負擔太多教育義務。升中試就是淘汰試,成功者順利升中,失敗者便要投身社會,很多要在工廠中渡過他們大半生的生涯。
升中試著重操練,考試內容艱深,我也曾經歷此試之苦。模糊的記憶中,那時考中文科,要背誦一大籮成語,不管你是否明白箇中的意義。還不過是小六學生,加上大多數家境不佳,父母胼手胝足,謀生尚且艱困,能提供的學習支援完全匱乏,認真的學生很多只能囫圇吞棗,死背硬記。不認真或較遲熟的學習者,只能參加陪考了。至於數學,更包含不少艱深的數學理論,像什麼植樹問題、雞兔問題、和差比等,學習時惱人的程度,很多年後提起都有餘悸。論升中試對學童身心的殘害,較之以後的中三淘汰試尤有甚之。
無疑,刻苦的鍛鍊或許能製造少量的學習精英,但大多數卻渡過了不太寬心的童年。由這角度看,現在提倡的愉快學習(如果是),本身就不能算是一種罪過。如果說六、七十年代每年只能產生一、兩個「狀元」,現在每年卻有接近(甚或超過)十個,但這究竟有什麼不好,我卻看不出。現代教育理論,很重視讚賞,學生把獎賞當作一種鼓勵或目標,激發他們的學習意志。每年十個「狀元」,還不是一種鼓勵嗎?放榜之日,社會熱熱鬧鬧,也很好啊,何必一定要擠過樽頸才給產生一兩個?
近年公開試評核採取水平參照模式,即是達到一個標準,就能得到一個評級,不像過去般拉curve去用比例控制。這也是一種激發學習的模式,較符合普及教育的目標,我看不出是當局調整合格率的平均線,使公布時不致太「寒酸」。
自教改推展以來,打破過去精英的壟斷,應是當中一個著力點。從學校制度來說,直資辦學、一條龍,都是淡化過去對名校的追逐心態,尤其減低通過學習樽頸的壓力。在傳統由中學過渡到大學的接位中,推動副學位及其他技能專業學校,是減少過去單純對學術性的大學學位的依賴,令學習更加多元化,從而舒緩學習的壓力。這些設計或許未被守舊者所認同,或者在發展未完善時已遭否定,但其嘗試,都是前瞻性的,也和先進教育設計接軌,不以成敗論英雄。
覺得現今能見的人才,水平遠遜過去,著眼點是擁抱成功者,摒棄失敗者,其實是對不完善制度的過度寬容。一個中學畢業生,不論中英語文能力和其他專業認知,都要符合僱主的要求,否則就要指責是教育的失敗,是學校姑息嬌縱的結果,這又怎能算是公允的評論?
香港其實還不缺學習的精英,尤其電腦科技流行,學童自習能力比過去強,對教師(尤其德、才俱缺的教師)倚賴減少,有的甚至青出於藍。在拔尖以外,多一些學習過程比較歡愉、比較能發展個人興趣,找出發展路向的學習者,是要有更多鼓勵,而非責備。如果學生步出校門,所學不足以應付工作所需,或許是工作世界出了問題,社會制度出了問題,而非學習發展出了問題。面對技能遠超學術需求的未來社會,精英教育的思古幽情,是否也應來個適度的調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