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一回中有兩首詩,看到作者本人「介入」創作之中。第一首是:「浮生著甚苦奔忙,盛極華筵終散場。悲喜千般同幻泡,古今一夢盡荒唐。謾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癡抱恨長。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另一首則更明言「曹雪芹」所作:「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第一首的前六句,你說是作者想說明小說的內容和作意,是可以的。但詩的最後兩句,說是「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則把作品的創作過程和評價一併寫入其中,這是頗為獨特的。由此,我們知道作者花了十年時間把創作心血盡情傾瀉,大體完成了一部偉大的創作。
同樣突出「荒唐」,第二首也涉及別人評價和作者自評:作者是「情癡」,別人也都說作者「癡」。唯獨這種「癡」,故事又涉及了人世中的「情」,才能融匯出這部曠世的奇書。
中國古代文學創作,有把作者對事物的評價寫入作品中,例如《史記》有「太史公曰」,《聊齋誌異》有「異史氏曰」。但這類寫法,都是在篇章完結時加入作者的論斷,成為一種別於原文內容的體制,沒有像《紅樓夢》般作者成為一個評價者,而且在書的內容中出現。
小說創作有所謂作者全知的敍事觀點,《紅樓夢》的例子,不知算不算是「全知」以外的「全知」了。在18世紀中期有這樣的構思,不知又算不算世界所首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