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教育制度給疫情加了凶險

14/2/2020

本文執筆之時,教育局宣佈中小學停課日期最少去到3月16日,而DSE考試安排會維持在2月底前有決定。

屈指一算,由年假結束開始,去到3月16日,學童留家自習已有接近個半月之數,是否會再繼續還未可料。正常日子,學童多一天半天意外假期,例如掛八號風球或黑色暴雨警告之類,大都興奮雀躍,但多45天或以上,換來的可能會是無奈、恐懼、擔憂或怨憤。

香港學校制度以壓迫出名,學童回校,要繳交大量功課,又有不同重要性的測考,課堂教學艱深而乏味,課餘補課大行其道。現在多了很多意料之外的留家時間,理論上如能善用,可作正常課堂生活的調劑,或者自學能發揮不同程度拔尖補底的效益。但這些設想,不要去想了,因為香港學童習慣依賴多於自主,習慣群體多於個人,習慣比試多於自省。

停課這麼久,教學人員和學生最擔憂什麼?相信會是學習進度。不錯,學科有緊迫的課程安排,每級每科都有進度表,按時完成教學和習作,絲毫倦怠不得。遇有突發事件,或教師因事因病暫離崗位,總要補課完成。依從進度,無非要完成教學,參加考試,製訂分數,以作升留班準則。學童踏入小一,就要魚貫雁行,逐級而上,直至面對生死一試的DSE。所以停課安排,最苦會是應屆會考生。他們或會抱怨疫症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就要在考Mock(或對Mock卷)的時候來。據說Mock是最能模擬的考試,學生考完Mock,好比預演一次公開試。老師殷切改卷,細心和同學試後對卷,加增學童考試信心,也加增老師評核自己「教功」信心。

但平情想想,學童中小學總共經歷十二寒暑,其間南征北討,參加考試無數,每次都會是一種操練,有遠見者會視每一戰役都為最後戰役做準備,做測試,有沒有Mock,真的不應這麼重要。少林師弟下山,也不一定要經木人巷,才能準確測試自己威力。所以中六學生和教師的無奈、恐懼、擔憂或怨憤,是學校制度讓疫情肆虐得無所忌憚了。

本來,沒有回校的尋幽涉遠之勞,沒有上課做習作的登高臨深之懼,放開懷抱,最好用閱讀來增長個人見識,填補鬱悶的春寒時節。但香港教育制度卻不鼓勵這些。不是吧,現在語文教學不是很著重培訓學童閱讀的興趣嗎?但和學校操作沾不上邊的檻外人,根本不知閱讀已被點染成很功利的學習設計。在學期當中,學童真會自發閱讀嗎?不會完全沒有,但為數不會很多。大多數學童閱讀的目的就為交閱讀報告。有人說繳交閱讀報告是最阻礙學童自由閱讀的做法,此話不假。看看學童閱書量之多,書種強迫性之重,就知交報告是閱讀最原始,也許是唯一的動機。

有學校更機械化定一星期某三兩天有早讀課,要學生自備書本,在那時段閱讀。其實在學生最需要用來整疊(當然包括抄襲)功課的時候,你要他閱讀,心猿意馬,奇功難成。最無聊的可算是製訂什麼讀書咭,可以摺疊成幾頁,學生填寫書名,由老師簽名「覆核」,算是確認學生「讀完」那本書了。書本的數目就像上將襟前的勛章般,多多益善。學生參加這些重量不重質的操作,反為對真正會心的閱讀看不上眼,就是停課的苦悶時刻,也提不起勁去做些沒有什麼「回報」的勾當。我想,如果香港學生像坐長途火車的英國人般,沒有書本好比沒有了身上的衣服這樣難受,他們的停課生涯或會較易打發。

現在當局宣佈停課停課又停課,其中一個顧慮是學童聚集一起,容易傳播病毒,這又不難鈎起人們對小班教學的相思之情。「小班教學」,一個遙遠而陌生的名詞,是近一二十年來教育學者或教育從業者爭取的目標。說「小」,其實也不太「小」的,無非是二十來人一班,現在的國際學校大都如此。以香港財政貯備的豐裕,香港人艱辛了幾十年,就讓香港納稅人的子女享受一下環境較寬敞的課室,學生人數較少,得到更好比例的老師照顧,實在也不為過。但小班教學說了很多年了,以前是只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如今彷彿連樓梯也不響了。現在(特別是名氣較好的學校)一班堆滿40人的情況並不罕見。40人,課室坐得密匝匝,每人多喘一口氣,大概也是病毒傳播的根源。難怪教育局長都會有他應否「草率復課」的顧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