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2004

孔子的弟子子路鼓瑟，孔子從他的樂律中聽到「北鄙殺伐之聲」。這種「殺伐之聲」，不合雅頌，所以孔子嚴厲責備子路「奚為於丘之門」。

音樂體現個人性格和品味，更廣泛的應用是能觀風俗的醇厚淡薄。語文的應用範圍較音樂更寬更廣，所能看到的風俗現象也許同樣真切。

香港雖非「北鄙」，然而語文現象卻多有「殺伐之聲」。

不知是不是出於個人的敏感，電視、報章上充斥了「排除」這個詞匯，聞見所及，總使人有些不自然。用「排」來構詞，不免都有些負面意義，排擠、排斥、排拒、排泄、排毒……，排除也不例外。如果對號入座，用最熱門的時事話題，表達的方式就如：「沙灘拯救隊排除了星期日復工的可能性」、「鄭大班排除了在新界西出選的可能性」、「商台高層排除了繼續以感性方式議論時事的可能性」等。

「排除」了「可能性」？

這是一種明顯的歐化語法。「排除」是「rule out」或「exclude」；「可能性」是「possibility」，從語法結構來說，「rule out」（或「exclude」）和「possibility」必須連用，如「That possibility can’t be ruled out (excluded)」。不知是否出於喜愛標奇立異，或是人云亦云的羊群心理，「排除」XX的「可能性」便常掛在人們的口邊或手底，用得恰當，本也沒有甚麼所謂。最蹩扭的是說話不求甚解，像某電視台的新聞報道，或許想把語句說得簡括些吧，常把「可能性」給簡省了，套用上引的例句，便成了「沙灘拯救隊排除了星期日復工」、「鄭大班排除了在新界西出選」、「商台高層排除了繼續以感性方式議論時事」類似表達的方式。但沒有了「可能性」，又怎能「排除」呢？

要表達同一意思，用正規的中文是：「沙灘拯救隊不會在星期日復工」、「鄭大班不考慮在新界西出選」、「商台高層不認同以感性手法議論時事的方式」，不是更簡潔、更直截了當嗎？「排除」XX的「可能性」，「殺伐性」較「不會」、「不考慮」、「不認同」等都顯著，不知社會戾氣的加深，這種語文的殺伐之氣是因還是果了。

社會喜愛暴戾？

記得兩三年前，課程發展署為推銷中學語文新課程的單元教學，舉辦了些研討會，筆者就聽過一位女高官鼓勵教師把語文學習結合到日常生活上去。她舉例現今學童喜看NBA，報章報道就多語文學習素材。比如體育版大字標題的「熱火燒熟公牛」、「勇士屠宰雄鹿」、「速龍獵殺老鷹」等，表達起來生動活潑，學生易於掌握吸收云云。我想這些詞匯，生動是夠生動了，涵意卻不怎麼值得鼓勵。香港語文教育多由這些官員掌權，孔夫子的溫柔敦厚之教是要退避三舍了。

這也難怪，弱肉強食的社會喜愛暴戾，教育現場原來也是廝殺場所，語文教育只是伴隨現實發展作些微調式的樽俎折衝吧了。君不見，電腦軟件的應用詞匯，不就是充斥了諸如「剪下」、「插入」這些風化案慣用詞匯來作指令嗎？相比起來，「排除」已是相當克己的動作了。

食古不化的人，或許只能寄望有這麼的一天，大眾傳媒中，胡亂套用「沒有可能性的排除」這類不正確語法的可能性給排除了，哪腦筋、耳根或許會稍為澄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