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學制的文化盲點

23/11/2004

三三學制改革的步伐樓梯響了幾年,最終有人下來了。最近教育統籌局公佈關於改革高中學制的諮詢方案,引起普遍關注香港教育發展的人的討論興緻。

一種制度的改革,避不了的理由是舊制度不理想,同時新制度又引起人們善意的憧憬。香港學制確需要改革,理由最少有二端:一是三三(與及大學四年)制不單是國內現行的學制,也是世界學制的主流。香港作為中國主權下的一個特別行政區,與及一個站在世界潮流前沿的國際都市,落伍的制度沒有理由不改革,去達到接軌世界的目的。其次,舊學制過重學術的灌輸,考試的質與量主宰學習,學生普遍缺乏對知識的通盤認知,「死知識」也影響思考獨立與及創意發揮。

如果認同舊學制中這兩個結,新制度的建構沒有理由會受到排拒。

可是,新制度的設計,學制與課程同時改革,卻又不單不能使人對舊制度缺失的改善釋懷,相反卻增添了新的疑慮。當然,新制度的擘劃,當中不能逃避的是人們究竟是想透過制度去預設未來香港需要的是怎樣的人才。

通識教育嚴定框架

新學制下,在中、英、數主修科外,加上一科通識教育,再加上二至三科選修科,構成了公開試的主要六七個考試科目。撇除傳統學科,通識教育究竟是新瓶舊酒還是舊瓶新酒,不能不啟人疑竇。

從學理探討,通識教育自然是希望訓練對人生有通盤學識的人群。通識也者,思維訓練是主流,學科知識是末流。高質素的思維訓練,需要學生有獨立的判斷能力、廣闊的人際視野,與及美善的人格陶塑。我們看看現今的課程設計,一個很大的盲點也許是替學生的思維訓練劃下框框,去預設究竟未來的社會所要求的是一個怎樣的不越軌的人才。舉個例來說,通識教育中社會文化的必修部份,其中一個課題是「生活在一國兩制下的香港」,是否意味著人們首先要肯定自我的政治思維空間,對政治現實只能採用確實認同而非深入探索的思維?另一個課題是「現代世界中的中國文化遺產」,文化遺產而必須渲染上一層和所謂現代世界協調的色彩,是否又在思考訓練的設計上預設桎梏?此所以課程公佈,有家長聯盟成員質疑通識教育是否會演化成一種意識形態的灌輸。

對傳統文化的認識,由此培養出的認同或批判思維,在新課程的設計中更不止是一個盲點,進而擴闊成為一個盲面了。過去幾百年的殖民管治,和認識傳統文化的教育刻意保持距離,這種過去的虛弱的文化認同的成份,理應在新設計中得到正視,但通識教育中既沒有甚麼課題去系統介紹、承傳中國文化,舊課程中還粗略涉及的文化、歷史、文學、美術、音樂等教育題材,在新設計中(由於限制選修科)頓時消減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滿眼是實際而沒有甚麼精神文明教化意義的實用科目(如旅遊款待、企業財務、資訊科技),如何能陶塑一個有獨立思考、創新意識、美學思維的健全人格?難怪有人質疑現在拿畢加索的《巡遊》來展覽還有人看,他日也許無人知道畢加索是誰,那時說甚麼國際視野更是緣木求魚了。

四年大學,迷途知返?

還記得不遠的過去(約莫二三十年的光景吧),香港非主流教育制度推行的正是現在被高度推崇的三三四學制。那時中文大學成立不久,採用的是美式四年大學制。中文中學生考完會考,升讀一年的大學預科,用中大入學試成績報考中大。筆者正是那個時期的中大考生。還記得中三升中四的一年,雖有文理科的區界,但學生可依興趣選科,理科生可修讀中史(聽聞那時有些古道熱腸的校長更規定中史為全體高中學生的必修科),文科生也可修讀生物。不能說學生都能文理兼備,但學科門類較多,教師也不乏才高學富之士,潛移默化下學生普遍比現在的「通識」。那時考得入中大的,大都思慮純正,律己以嚴,而且不少都「關社認祖」,沒有因生活在殖民土地上而缺少身份認同。但過了不久,中大受政府壓力被迫四改三,聯邦學制也蕩然無存。享受過四年制大學的畢業生,或多或少都體會到這段時期的教育在人生旅程中的重要性,也會為後來的三年制學生(被剝奪一年大學生活)稍感不平。

時代不同了,現在又因為另類(撥亂反正?)的理由走回三改四的舊路。學制是沒有問題吧,但課程的改造是否同時能滿足人們善良的企盼,也許還有待實踐去證明。

日期: | 作者: 鄭楚雄 香港教育 中國文化 評論